文化中国行·福地怀化阅千年④｜踏歌溆水问离骚

踏歌溆水问离骚

怀化日报特别报道组 肖军 杨博媛

雪峰高，溆水长。

在五溪大地的层峦叠峰间，溆浦如同一颗被时光珍藏的明珠，在楚辞的诗韵里绽放。

图为溆浦思蒙碧水丹霞景区

2300年前，被流放的屈原一路溯江而上，行至溆浦。在这里留下《涉江》《离骚》《九歌》《天问》等千古流传的楚辞名篇，开创了浪漫主义诗歌的先河，也成就了溆浦“诗歌之源”的美名。

弦歌传千载，文脉润端阳。

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活动现场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在屈子行吟地——溆浦，举办了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活动。记者随同前来参加活动的全国文化名家，沿着屈原溆水行吟的足迹，于山水间品尝楚辞诗韵，探讨屈原与溆浦的不解之缘，开启一场跨越时空的诗意之旅。

01 诗有根，扎根溆浦的山山水水

楚辞瑰丽，浪漫而浓郁的美学魅力，与《诗经》并列为诗歌的两大源头。

有学者考证，屈原17年的流放生涯，至少有9年在溆浦生活，至今传世的26首诗歌，至少有18首创作于此。在创作中，他将个人的情感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，抒发了对故土的深深眷念与对国家的无限忠诚。

溆水听故事，屈原创离骚。步随屈子行吟的足迹，无不感受屈原的爱国情怀和诗歌魅力。同时，惊奇地发现屈原诗中描写的景物，都能在这块土地上找到对应的地点。

图为大江口镇犁头嘴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记者首先来到位于沅江与溆水交汇处的大江口镇犁头嘴，这里是屈原进入溆浦的第一站。公元前294年，屈原再遭排挤，被流放到沅湘，他在《涉江》中明确记述了进入溆浦的行程：“入溆浦余儃徊兮，迷不知吾所如。”

当时，屈原乘坐的舲船从宽阔的沅江驶入狭窄的溆水河，眼前峭壁耸立，森林茂密，河道蜿蜒曲折，让他心生迷茫与徘徊，发出如此感慨。

站在犁头嘴，遥想当年凄风苦雨的隆冬之际，三闾大夫“乘舲船余上沅”的漂泊身影，内心充满了犹豫与彷徨，江水汤汤，仿佛仍在诉说那段忧思。

（图为屈子峡 雷文录 摄）

离开大江口镇，顺着溆水而上来到了思蒙镇，这里的丹霞地貌风光如诗如画。心旌荡漾之际，游船进入了如泣如诉的“屈子峡”，峡谷两岸高山蔽日，浓荫幽深。屈原在《涉江》中描述：“深林杳以冥冥兮，乃猿狖之所居。山峻高以蔽日兮，下幽晦以多雨。霰雪纷其无垠兮，云霏霏而承宇”，相传“思蒙”一名就取自这首诗。

此情此景，让记者联想起南北朝时期大文豪刘勰的《文心雕龙》，诡谲辞藻极力称赞屈原描山绘水的成就，说他是“论山水，则循声而得貌；言节候，则披文而见时”。

行进在思蒙的屈子峡中，两岸山腰中，一片片橘园展现在眼前，溆浦屈原学会会长舒新宇指着橘园介绍，这里就是屈原歌颂过的溆浦柑橘。

图为溆浦盛产的柑橘

“后皇嘉树，橘徕服兮。受命不迁，生南国兮。”船上，人们临风吟诵着《橘颂》，传颂着屈子的传闻。世事变迁，山风水月永恒。在溆水的微波中，斜阳在江面洒下满屏的金黄。

乘船经过三闾滩时，舒新宇告诉记者，相传屈原在三闾滩帮船工推船拉纤时，登临高台，只见溆水河形成一个巨大的问号，触景生情，遂作《天问》。后人为纪念屈原，遂称此高台为“天问台”。登天问台的道路非常崎岖，全靠步行，登高而上，仿佛在静静的空谷中默默与天对话。

图为明月洞（雷文录 摄）

屈原在溆浦行吟遗址多达26处。明月洞，传说是屈原幽居独处创作楚辞的地方。

下船上岸，乘车来到位于溆浦县水东镇黑岩村的明月洞，这里是悬崖峭壁式的S形峡谷。下开上阖，仰视天光，宛如一弯明月。峡谷最深处有一水自石壁涌出，形成梯级瀑布，犹如文思翻涌，绵绵不绝，令人叹为观止。

相传，屈原在明月洞每天面对峡谷岩壁的兰花芷草、芙蓉菖蒲等香花美草，在“洗心池”日省三身。这些，也成了《离骚》志洁物芳的花草，成为屈原哀婉缠绵、如泣如诉情感寄托的对象，远大抱负和不幸遭遇展现的载体。

寻访遗址，品尝屈赋，字里行间，无不渗透着溆浦大地神秘的烟雨雾岚，奔泻着湍急的瀑布涧流，喷射出奇幻的云霓霞彩，回荡着狂野的巫风傩韵。

02 行吟地，屈原完成了从政治家到文学家的华丽转身

“一曲楚辞归溆浦，思蒙抒愤韵犹长。诗溪江畔吟骚赋，明月洞天歌此章。”今年溆浦大端午期间，《诗刊》社主编李少君即兴写下了《溆浦致屈原》一诗，这首诗即延续了中国诗歌山水含情的传统，又通过空间命名的方式强化了溆浦作为“楚辞之乡”的文化身份。

（图为三闾滩）

屈原在溆浦的创作经历，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。被放逐的三闾大夫，在这远离政治中心的边远之地，反而创作出了最璀璨的诗篇。溆浦山川草木，云雾风雨，都化作了《楚辞》中奇崛的意象，开启了文气沛然的诗意中国。

行吟溆浦山水风物之间，屈原完成了一次从政治家到文学家的华丽转身，成为我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开山鼻祖和我国第一个爱国主义诗人，并一跃成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。

而溆浦得其眷顾，又成为了“诗歌之源”的风暴眼，其产生的能量影响至今，可谓是屈原成就了溆浦，而溆浦亦成就了屈原。

图为《诗刊》社授予溆浦“中国诗歌探源中心”的牌匾

2024年，《诗刊》社在深入调研的基础上，认定溆浦是诗歌的发源地之一，并授予“中国诗歌探源中心”的牌匾，标志着溆浦诗歌文化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凸显。

图为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会吉狄马加发言现场

“我们每个诗人到溆浦来，都是来朝圣的。这里是中国诗歌的源头，2300年前，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从这里开辟了中国诗歌的一条新的航道。”中国作协原副主席、书记处书记、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主任吉狄马加深情地说。

屈原求索于溆浦，溆浦地域文化对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？记者与前来溆浦探源的屈学专家、文化名人，进行了探讨交流。

“溆浦是屈原人生的逗号、省略号，也是感叹号和句号。”中国屈原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黄凤显表示，屈原深邃的思想、不懈的追求、伟大的诗篇，与溆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楚辞之不朽，离不开溆浦的孵化。溆浦不仅是屈原诗词的灵感之地，也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地。

（图为矗立于溆浦屈原广场的屈原雕像）

至溆浦，是屈原的“幸与不幸”。李少君说，诗歌被认为是一种以抒情为主的文化载体，抒情诗一直是中国诗歌的主流。“抒情”两个字，最早出现在屈原的诗歌《九章》里：“惜诵以致愍兮，发愤以抒情”。屈原因政事心有郁结，所以以诗歌倾诉内心的幽怨和情绪，由此成为抒情诗的始祖。

“哀吾生之无乐兮，幽独处乎山中。”在溆浦的深山老林里，屈原哀叹生命的困厄，但这磨砺了他的心志，他始终坚定不悔，纵然“愁苦而终穷”，依然“不能变心以从俗”“余心之所善兮，虽九死其犹未悔”。

“溆浦滋养了屈原，其作品从形式到内容，都同溆浦有关。”著名作家王跃文认为，屈原诗歌是上天入地的艺术表达，与当时受巫楚文化的影响密不可分。

屈原曾长期担任三闾大夫职务，负责主持宗庙祭祀和教育文化等事项，溆浦所在地区民风淳朴豪放，有法祖敬天、崇尚巫风的习俗，为我国巫傩文化的发源地之一。在这里，屈原得以深入民间访察风俗，收集异事奇闻融入诗中。

“溆浦的山水诗意之美，溆浦人民的淳朴与包容，成了屈原的心理调节器，屈原才得以在谪居时也能散发浪漫的诗人气质。”屈学专家、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吴投文如是说。

03 在溆浦，屈原一直“活着”

诗人已去，诗人的芳魂化作了这块土地上的屈原文化，像一颗颗珍珠，散落在溆浦的山水间，更在人民的心头上。

图为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活动，龙舟竞渡现场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屈子逆流行吟的溆水流域，留下了一长串的屈子文化符号，屈子庙、招屈亭、屈子峡、三闾滩、橘颂亭、问天台、离骚湾等，拓印了屈原行吟溆浦的足迹；招魂、山鬼、傩戏甚至盛行在溆水两岸的大端午、划龙船，都成了屈子原乡文化的符号。

图为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暨溆浦县传统龙舟赛现场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“楚辞之乡、诗歌之源”的溆浦，每逢端午盛会，中外游客相约感受端午文化。古老祭祀仪式、龙舟竞渡、端午诗会等系列活动让端午文化灵动起来。

图为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民俗活动表演现场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在溆浦，端午甚至比春节还要隆重，有“端午比年大，一个端午两次过”之说。农历五月初五过小端午，五月十五过大端午。然而，更看重的是大端午。当地百姓说，端午要过“大”的，粽子也要吃“大”的，就是为了纪念三闾大夫屈原。

图为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活动，龙舟竞渡现场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相传，当年五月初五屈原在汨罗沉江的噩耗传到溆浦时，已经过去了整整10天，于是，对屈原饱含真情的溆浦人就把这一天定为祭祀的日子。

溆浦人民包枕头粽子纪念屈原（怀化日报全媒体记者 杨博媛 摄）

“溆浦的枕头粽有1公斤左右，能很快沉到水底，让屈原的灵魂能够闻到粽子的香味，顺着沅江找到他的第二故乡。”舒新宇说，这深深地表达了溆浦人对屈原的真心爱戴和崇敬。

在岁月的长河里，溆浦人用一种情怀，把情思全部沉淀在粽子里，细细品味传统的韵味，感受岁月的温柔与沧桑。

图为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活动龙舟竞渡现场，屈原扮演者明超老师情景再现竞赛现场

“驾龙辀兮乘雷，载云旗兮委蛇。”“驾飞龙兮北征，横大江兮扬灵。”2300年前，在大江口犁头嘴，屈原曾在这里观龙舟竞渡，并在这里写下豪放诗句。

图为“福地怀化 诗歌之源”——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歌文化推广季活动，龙舟竞渡现场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2025年6月10日，这样壮观的场景再次在这里隆重上演。在上万观众的呐喊声和隆隆的鼓声中，35支龙舟队上演传统竞速，欢度溆浦节日“大端午”。

图为“屈子行吟·诗歌之源”2025湖南·怀化屈原爱国怀乡诗会现场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在溆浦，端午节又称诗歌节。端午之际，既有当地诗歌爱好者用土腔土调吟唱离骚体诗，也邀请国内知名诗人和学者共襄盛举，如今，“屈原爱国怀乡诗会”已发展为享誉全国的诗歌盛会。

“在溆浦，屈原一直活着。他活在溆浦的山水间，活在溆浦人的心里。”吴投文深有感慨地说。

记者手记

文化传承链不断

溆水长流，滋养着这片土地；屈原精神，滋润着这方人们的心灵。

记得一位文化名人如此评价溆浦，“《离骚》著成后，此地多赋才。”

在溆浦采访期间，点数县域现代文化名人，溆浦人如数家珍：《辞海》主编舒新城，被誉为“敦煌艺术的拓荒者、西域文明的采珠者”向达，毛泽东在长沙一师的两位老师武绍程和荆嗣佑，新华社原社长向仲华，著名作家王跃文……

屈子风流两千年。溆浦儿女继承了屈子的文采风流，又继承了屈原的爱国情怀。

图为溆浦县向警予雕像（溆浦县委宣传部提供）

鸦片战争中英勇抗击英军、以身殉国的“定海三总兵”之一的郑国鸿将军。抗日战争雪峰山下的龙潭战役，军民以血肉之躯，将日寇南犯的铁蹄斩断在溆水河畔。中共第一个女中央委员向警予为国为民血洒刑场。

图为溆浦屈原学校学生正在朗读《橘颂》现场（全媒体记者 杨博媛摄）

清晨，走进溆浦屈原学校，孩子们齐声朗读楚辞篇章声声入耳，让记者浮想联翩。在行吟溆水越千年的时空，屡遭贬谪的三闾大夫身披晨曦绚丽的霞光，在溆水之畔上下而求索，至今，“其修远兮”的那一片霞光，仍在溆浦的烟云里流光溢彩。